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,勉强盖在临河镇的上空。\r?u?w*e+n?5·.-o,r/g`日伪设立的户籍登记处岗楼里,探照灯的光柱像饿狼的眼睛,每隔一会儿就扫过镇口那棵被炮弹削去半边的老槐树。树底下,王春生缩在墙根,听着登记处里传来的打骂声和桌椅碰撞声,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
三天前,他爹就是在这登记处里被日伪军推倒的。老人为了藏起一张根据地传来的传单,动作慢了半拍,后腰上挨了枪托,现在还躺在土炕上咳血。春生今年十九,在镇上的米铺当学徒,本该是揣着账本打算盘的年纪,可眼下满脑子都是登记处墙上贴着的“良民证申领须知”——那上面每一条都像锁链,要把全镇人的脖子捆死。
“春生哥,你看!”旁边突然响起压低的声音。同村的狗剩猫着腰凑过来,手里捏着半张揉皱的纸,“我刚才在巷口捡到的,跟上次你给我看的一样!”
纸页上是用木刻版印的字,油墨还带着潮气:“……日伪户籍统制,实为锁喉之链。然星火可燎原,吾辈当……”春生急忙将纸塞进袖筒,警惕地望向登记处方向。探照灯的光刚扫过去,远处传来巡逻队皮靴踏地的声响,还有伪军连长那公鸭嗓般的吆喝:“都给我看好了!再发现传单,全保甲连坐!”
“连坐”两个字像冰锥,戳得春生心口发寒。保甲制度下来后,往日里互相借把盐的邻居,现在见了面都不敢多说话,生怕哪句不慎就招来灾祸。可这半张传单,却像一粒火星,掉在他积满干草的心里。他想起上个月偷偷去根据地送粮时,看到的那些穿灰布军装的战士——他们腰里别着手榴弹,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,跟他说:“小兄弟,鬼子蹦跶不了几天了,咱们得攥紧拳头,把他们砸出去。”
“狗剩,”春生忽然抓住少年的手腕,“你想不想干点啥?”
狗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:“想!我爹就是被他们逼着登记,活活累死的!”
登记处的铁门“哐当”一声打开,几个伪军押着个中年人出来,那人脸上带着血痕,嘴里还在骂:“你们这些汉奸走狗……”话音未落,就被一棍子打在腿弯上,栽倒在泥地里。¨第,一`看+书~枉- ¢追?最\鑫?章_节¢春生猛地站起身,又被狗剩死死拽住。
“春生哥,不能冲动!”狗剩的声音发颤,“上次张铁匠就是因为顶嘴,被拖进去就没再出来……”
春生喘着粗气,重新蹲下去。他看见登记处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,窗台上放着一摞摞白色的卡片——那是“良民证”,每一张都要填上姓名、年龄、住址,还要按手印,日伪就是要用这些纸片把人钉死在地上,让反抗者无处可藏。
“得把这些东西弄出来,烧了。”春生咬着牙,压低声音,“根据地的人说,鬼子现在搞‘强化治安’,就是想靠户籍卡死咱们的活路。要是能把登记处的底册毁了,他们就抓不到人,征不了粮。”
狗剩的眼睛瞪得溜圆:“可咱们怎么进去?门口有鬼子兵,还有狼狗……”
“我有办法。”春生想起米铺老板偷偷塞给他的纸条,上面有个接头暗号。老板是地下党,上次送粮就是他牵的线。“明天晚上,你去西头破庙,找一个戴灰毡帽的瘸子,就说‘米缸见底了,该淘米了’。他会告诉你怎么做。”
这晚,春生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爹在隔壁炕上咳嗽,娘轻轻拍着老人的背。月光从破窗棂照进来,落在炕头放着的半袋红薯干上——那是上次从根据地带回来的,说是“公粮”,可送粮的战士们自己啃的却是野菜饼子。
第二天一早,春生揣着两个冷窝头去米铺。路上,他看见几个穿学生装的青年低头匆匆走过,袖口都磨破了,却洗得干干净净。临河镇以前有中学,鬼子来了就关了,这些学生没书念,有的去做了学徒,有的干脆躲在家里。^8′1~k!s.w?.^c!o?m¢但春生知道,其中一些人跟他一样,心里揣着团火。
“春生,来搭把手!”米铺老板在柜台后喊他,眼神却示意他看墙角。那里蹲着个货郎,摇着拨浪鼓,担子上挂着针头线脑,可春生注意到他腰间系着的蓝布腰带——跟上次在根据地见到的交通员一模一样。
趁老板支开其他伙计,春生假装整理货架,靠近货郎。货郎低声说:“今晚三更,登记处后墙根,带把钳子。”说完,拨浪鼓一摇,转身就走。
夜幕再次降临,临河镇像一口密封的黑锅。春生跟狗剩躲在登记处对面的柴房里,手里攥着从米铺偷拿的老虎钳。远处钟楼敲了三下,更夫的梆子声“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