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混杂在一起,冲刷着泥泞的地面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。
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陆文昭被这突如其来、又在瞬间结束的血腥杀戮彻底震慑住了。他躺在泥水之中,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,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,是生是死。是幻觉吗?是临死前的挣扎吗?他想不明白,也不敢相信。
杀戮甫定,为首的那名黑衣汉子,身形最为魁梧,步伐也最为沉稳。他缓步走到陆文昭面前,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、如同审视猎物的目光打量着他。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“你可是昆山陆文昭?”那人声音冷漠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陆文昭在极度的震惊与虚弱中,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,是敌是友,但方才那雷霆般的杀戮,让他明白这些人绝非善类。
那为首的汉子见他点头,不再多言。他挥了挥手,立刻有两名番役上前,将陆文昭从泥泞中扶起。其中一人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陆文昭身上的伤口,简单地用布条做了包扎。另一个则从怀中掏出干粮和水袋,递到陆文昭嘴边。
陆文昭几乎是本能地吞咽着,久违的食物和水分滋润着他干涸的身体,让他那颗近乎麻木的心脏,才重新感受到了跳动。随后,他被半扶半拖地带离了这片血腥之地。
陆文昭被带到附近某个城镇中一处戒备森严的临时据点。这处据点似乎是某个被查抄的商号,空荡的院落里,番役们来回巡逻,警惕而肃杀。在这里,他第一次见到了此行的东厂主事之人——大档头高奇。
高奇静静地坐在主位上,年约西旬,身着一袭暗色锦袍,面白无须,神情淡漠。他右手轻轻把玩着一串墨玉佛珠,左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,看似平和,但陆文昭一见到他,便感到一股久居深宫、手握生杀大权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,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,再次阵阵寒意。那双如同古井般深不可测的眼睛,只是偶尔抬起,轻轻一瞥,便让陆文昭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高奇并未对陆文昭多加抚慰,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。他只是示意陆文昭坐下,然后便仔细审阅着手下呈上的、关于陆家惨案的初步调查卷宗。这些卷宗并非空穴来风,显然东厂在此之前早己暗中收集了不少。陆文昭的出现,只是一个活生生的、最为关键的人证,一个引爆点。
卷宗中记录着顾家兼并土地、欺压百姓、甚至涉嫌通倭的罪证。陆文昭看着高奇沉着地翻阅,不时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打量自己,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证物,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。待高奇将卷宗大致看完,陆文昭才在番役的示意下,断断续续、泣不成声地将自己家破人亡的遭遇,以及顾家顾横的滔天罪行,又详细地口述了一遍。尽管他情绪激动,但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渴望,让他的叙述条理还算清晰。
高奇听完之后,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变化,只是淡淡地,几乎是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。他将茶杯放在桌上,发出清脆一声。
“陆秀才,你家的冤屈,咱家己知晓。”高奇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你所状告的苏州顾氏及其爪牙,横行乡里,草菅人命,其罪当诛。咱家此番奉旨南下,正是为清查此等江南豪族不法之事,搜集罪证,以备圣裁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微不可察地扫过陆文昭那因仇恨而颤抖的身体,用一种如同宣判般的语气说道:“你既是此案苦主,又身负血海深仇,如今又被顾家追杀至此,咱家便破例,带你一同返回京师,将你这份血泪状,连同我东厂查访所得的诸多罪证,一并呈于御前,由当今天子为你做主!你,可愿意随咱家走这一趟?”
陆文昭闻言,浑身巨震。他数月来的悲痛、绝望、逃亡、求死不能的痛苦,在这一刻,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也终于看到了一丝复仇的曙光!
尽管他知道,前路依旧凶险莫测,京师之行更是生死未卜,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!这是皇权之下,他这个小人物唯一的生机!他顾不得身体的疲惫,用尽全身力气,挣扎着从地上跪倒,对着高奇重重叩首,额头碰地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草民……草民陆文昭,愿随公公前往京师!求公公……求陛下……为草民那惨死的家人……申冤昭雪!!”他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绝望中的希冀,像是在向世间最后一道光求救。
数日后,一队由东厂精锐番役护送的、不起眼的马车,悄然离开了江南。马车内,载着形容枯槁、但眼中却重新燃起一丝复仇火焰的陆文昭,以及数箱沉甸甸的、记录着江南豪族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