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你还真写?这都没名没姓的。”
陈渐淡声道:“没名不等于没人。”
“咱山头收的,是命,不是户口。”
“他们哪怕只在白云市喘了一口气。”
“也得给他们留个字。”
“这是咱的规矩。”
……
那天下午,南边摊口来了一个身影瘸跛的汉子,拎着一只陶罐,一路跪着爬上山。
狗剩正想上去拦,陈渐抬了下手:“让他过。”
那人到了市书馆前,把陶罐放下,拍了三下。
砰——砰——砰。
没人说话。
林纸匠放下笔,从布帐后走出:“你来记什么?”
那人指着陶罐,咽了口唾沫:“罐里是我妹骨灰。”
“她两天前死在南门边。”
“我们是从江阳逃出来的,饿了十天,一口粥也没喝着。”
“她临死前,只说一句话——‘你去白云。’”
“她说山上有人熬锅,有人挂牌。”
“她说……只要你能上去一趟,你就不是白死。”
“我不想求什么。”
“我就想挂个字。”
“写她真来过。”
林纸匠盯着那陶罐看了会,没回头,只低声问陈渐:“挂吗?”
陈渐声音不大,但透着冷火:
“挂。”
“挂得比谷山坊还高。”
“写清楚——她不是病死,也不是饿死。”
“她是被逼死。”
“咱这山,不替她伸冤。”
“但咱替她留命。”
“下一个来的人,要是看到这行字,还敢扔人——”
“那咱就不挂了。”
“咱就钉。”
三天后,白云市西边山腰上,多了一块挂碑板。
不是木的,是砖的。
烧泥铺新出的窑砖,最厚最重的一块,拿火烙了字。
林纸匠亲手刻的。
上书六个字:
【她来过·白云】
不加名,不落姓。
下头是一道横划,一条线,粗得像刀,像沟,也像一道断命。
狗剩那天爬上山看完,什么都没说,只背着一桶粥,一点点沿路舀,沿着那碑往下走。
谁问他干嘛,他就回一句:
“有人得看见她走的这条路。”
“从江阳,到南门。”
“再到山上。”
“不是跪着来的。”
……
同一天傍晚,林纸匠递了个簿子给陈渐。
封皮很破,用的是旧布边裹的,里头却写得一笔一划,干干净净。
上面刻着一行小字:
【白云记人·不记名】
“你真打算记下去?”狗剩在一旁问,“这才几天,快满一页了。”
“再这样下去,咱连纸都不够。”
“还有命记吗?”
陈渐接过簿子,翻了两页。
“命是熬出来的。”
“但记,是给下一锅人看的。”
“哪怕这粥再稀、这山再烂。”
“只要还有一口气。”
“就该有一笔字。”
他把簿子合上,放进柴房角落那只破箱子里。